美国亚裔学生怎么看哈佛被起诉？

对于 SFFA 起诉哈佛一案，美国亚裔学生怎么看？

2018 年地区法院庭审之后，纽约时报韩裔记者/作家 Jay C. Kang 开始了对美国各地亚裔学生的采访。一年之后，他发表的长篇报道中，讲述了一位 18 岁华裔男生。这是他初次见面的印象：瘦削，短寸发型，裤子平整无皱，正装衬衫很利落地掖进裤子里。男生的表情里，似乎有微微的紧张与不安。很聪明，自驱力强，从不让父母操心。

8 年级他自己要求参加纽约市特殊高中入学考试 SHSAT，并通过自学，顺利考入纽约市著名的 8 所特殊高中之一，Bronx High School of Science 布兰克斯科学高中。学习成绩优异，平均成绩 98，SAT 1580，很受老师们喜爱。课外参加的学生活动包括：vice president of technology for the Bronx Science chapter of the National Honor Societydirector of graphics and marketing for TeenHacks L.I. (“the first hackathon for teens in Long Island”)vice president of the school’s Painting clubpresident of the Get Your Life Together club (visitors from various businesses come talk to students)喜欢长跑，玩 Pokemon。

12 年级之前的暑假，在纽约市女议员办公室实习。并在 NYU 教授的指导下，即将完成关于众议院的研究项目。正上 12 年级。申请了 11 所大学，包括耶鲁、MIT、康奈尔、斯坦福、Vanderbilt、布朗大学等。他的父母 90 年代从中国移民来美，边打工边在社区大学学习，毕业后才得到稳定工作，赚钱养家。记者写到：表面看上去，这是一位“典型”的华裔男生。

某些大学招生官，可能会给他这样打分：第一代大学生（+）加分家庭中产（-）减分华裔 （-）父母大学毕业（-）大都市（-）希望进入计算机专业（-）因为太多亚裔想选择 STEM或者政治学（+）

记者自己在麻省剑桥长大，父亲曾是哈佛大学有机化学博士后，母亲曾给教授们看孩子赚取生活费。他高中进入当地公立名校，从哥伦比亚大学硕士毕业。因为教过高中英语，记者说，这个男孩，很像他教过的一类学生：对于名著的分析作业完成得很好。但似乎并没有与内容产生情感连接，想法也不会超出常规。很容易被认为“只关注成绩”。

对于“只关注成绩”，这位亚裔男孩并没有简单反驳。通过之后的深入对话，记者了解到他强烈的求知欲，以及对于社会、政府的思考和关注，最终打破了这个初始印象。关于平权法案和 SFFA 诉讼，这位当年 18 岁的亚裔男生说：“我理解，需要有多元化，社会需要弥补因为背景和地位而造成的差距。但我感觉，其中似乎有另一层意思，就是，对于亚裔的歧视不存在。”

记者认为，这层含义，普遍存在于关于申请大学的各种讨论中。但没有人，会明确讲出来。“我只是希望，这不会误导为，所有亚裔都享有特权，都花大价钱让孩子进名校。““如果一个体系忽视某些人的努力，这是不对的。但是，我支持多元化。”在记者的采访中，这样的回答很常见。因为关注到亚裔与大学申请，受采访的亚裔学生，总有些感觉不适，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讨论这个话题。

很多人因为害怕引起争议，拒绝谈话记录。他们的回答范围，从“我们不应该因为优秀而受压抑”，到“我们都需要牺牲一些个人利益，让社会更公正、更美好。”大多数学生说，他们早就知道，大学录取的门槛，对他们会更高些。但很少有人说，这不公平。他们并没有一个统一看法，但几乎所有人，都对因这一诉讼而来的争议，感觉两难。在采访中，他们尽量委婉表达，掩盖内心产生的极大冲突。

They were, for the most part, extremely conflicted and embarrassed by the whole business.（孩子在美国上学的家长，如果和孩子聊过这个话题，可能会有共鸣。内心冲突而两难的孩子需要真正的理解。）

有意思的是，被采访的另一组，真正进入到哈佛、耶鲁、普林斯顿、斯坦福等顶级名校学习的亚裔，则更为直截了当。一方面，对于多元化，他们公开、大声支持。而在采访中，他们先说，这个话题很复杂，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讲。然后，他们说，“哈佛有权利为提升多元化做出努力，我完全支持。”“但是，对亚裔孩子的歧视，当然有。

“关于亚裔申请人个性评分较低，在 2018 年的地区法院庭审中，哈佛递交了多年录取数据，说明其原因，不在哈佛招生部。数据显示，亚裔申请人在学术表现和课外活动上，都有很高的评分。但在高中老师、学校升学顾问的推荐信中，评价几乎都相对较低。也就是，很多高中老师认为，在个人性格上，亚裔学生受欢迎的程度比白人稍低，远低于非裔或西裔学生。这是个性评分的参考之一。（如何改变“亚裔学生只注重成绩”的成见，值得尽早开始，有意识地观察自己的孩子，思考这个问题。）

美国亚裔人口已经从 1980 年的 3.5 百万，增加到如今的两千四百万。主要成员也从中年第一代移民，转为在美国出生成长的年轻二代，进入到美国各地、社会各阶层。这个巨大变化为社会带来的影响，是很多学校，没有充分理解的。很多评分衡量方式，多年未变。比如，一些亚裔孩子个性评分很高，是因为，他们的表现，更像白人学生，不像刻板印象中的“亚裔”。

现在的校园多元化，已不再仅仅是弥补历史错误，而是强调，不同背景的孩子，能带给校园什么不同影响和价值。担任哈佛招生部主任长达 38 年的 William R. Fitzsimmons，在 2018 的法庭上，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作证。他来自低收入家庭，父母经营加油站和小店铺。小镇上从来没人想过能进入哈佛。他的同屋，来自 South Dakota 农村。

正是因为哈佛大学深入到不同社会经济阶层、不同族裔社区进行招生，他才有机会入学，从本科到博士毕业。哈佛改变了他的一生，他也为哈佛工作了 50 年。他领导的招生部，也将继续为多元化做努力。

相比投入大量经费作外访，族裔，也许是提升多元化一个相对方便的工具。但做为衡量标准，也有很大问题。比如，非裔学生曾抱怨，为了提升非裔占比，学校录取了很多非洲国际生，而不是美国本地非裔。法庭上很多证词说，少数族裔学生，需要在校园里看到更多“像自己一样的人”，才能认同这里是自己的学校。

人数要达到多少，才能保证有这个感觉？如何在族裔中平衡这个感觉？成绩优异的亚裔学生，数量应该控制在多少？北加州农业地区低收入家庭的亚裔孩子，是否和 South Dakota 牛仔的白人孩子一样需要更多机会？

记者注意到，提到平权，受采访的亚裔学生，总喜欢转换话题，聊起作为移民第一代的父母。“我的父母移民来美国，从零开始，受过歧视。他们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认为，他们比其他族裔更有优势。我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想，尽管他们的很多观点我并不认同。”一位纽约著名私立高中的亚裔学生说。

对很多亚裔家长来说，这一次诉讼，好像只为他们提供两个选择：或者支持“努力想让更多亚裔孩子进入哈佛”的一方，或者支持“并没有关注他们”的另一方。其实并非如此。SFFA 多年来在寻找案例，挑战平权法案。上次是美国白人女生与德州大学录取。这一次是亚裔、白人学生与哈佛、北卡大学录取。

关于“亚裔孩子成绩优异，是因为亚裔文化重视教育”这一点，记者曾采访了《Asian Americans and Whites in Pursuit of the American Dream in Suburban Schools》一书作者 Natasha Warikoo。Natasha 并不同意。她认为，曾有学校调查学习压力，结果显示，非裔学生感觉来自家长的压力更大。

“我们都有一整套工具来帮助我们取得成功。我们从父母、邻居、表亲、姑姑和叔叔那里得到这些工具。中国、印度移民第一代，大部分在他们的国家上学时就表现突出，也上过课外班，因为很普遍。并且，那里的大学录取，取决于标化考试分数。考试他们擅长的。这是他们带来的工具包。美国好学区的白人父母，大多是精英大学毕业，懂得需要培养全面发展的学生，拥有体育、学习以外才能很重要。这是他们的工具包，很不同。而非裔、拉丁裔家庭，很多可能没有上过大学，社区里也没有课外补习。他们有不同的策略。

“介绍这些采访，是希望有助于了解孩子所处的文化环境，理解孩子真正的困惑。同时，看到“工具包”的不同，以及社会弱势群体的需求，支持孩子，从小用己之所长，帮助有需要的社群。这样培养出来的的孩子，就能为强调多元化的大学，带来积极正面的亚裔影响力。